首先,对于受我雇佣的吴珊珊小姐,我觉得有必要作一个简单的介绍:尽管她曾经家境贫穷,容貌平凡、身材矮小。可她有着自己强烈的自尊心,并一直坚定不移地追求一种光明的、圣洁的、美好的生活。
我震撼于她正直、高尚、纯洁的心灵。哪怕在富裕、美好生活的诱惑下,她依然坚持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尊严,以研究生学历屈尊接受我的请求,并出任我弟弟的家庭教师。
我认为我们从来都是对等的,她也向我阐释了什么是人的价值,而我则希望我年幼的弟弟能从她身上学习到一些可贵的品性,如聪颖、宽容、温顺、不屈等等。让他以后在面对生活中的种种困难时,不会有屈服和抱怨,从此活得有尊严、有爱......
以下是她的关于自己的一些叙述:
01
正如开头所说的那样,我现在有尊严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应当归功于凳子下的图书馆。
在解释凳子下的图书馆之前,请原谅我用尖锐冷血而又客观的语言评价我上高中前生活的家乡环境吧。
没有必要使用任何修饰给它伪装一番,因为直到现在,那里依然保持着十几年前我所认知的愚昧、野蛮和封建的风气。
或许你听了后,会觉得我不太厚道,甚至言过其实了,没必要如此去批判养育自己的土地?毕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家乡本应是一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心灵归属之处。但那些地方中,不包括我的家乡。
出于人性最后的善良,我不愿把它的名字公之于世,且听我描绘便大概可以想象得出在它的包围下对人性的残害和压迫了。
02
自古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个说法我理应有所认同,对于我来说。环境本来是没有任何责任的,但小山村直到15年才通了公路,这时环境又该为它所处的偏僻领受属于它的罪与罚。而在此之前,那里是连农作物都无人能前往收购的。
我不知道自古是否一直如此,但想来应该是差不多的。在祖国的土地上,你甚至都不会明白为什么有人会阻止自己的孩子去接受教育,甚至还会阻止别人的孩子去获得知识。
读书学习,在那里被认为是一件耻辱的事,就像是一个男人要关着门才敢洗衣服一样可怕,至今,我也没能明白过来。
我以前的小伙伴们,大多都没有接受完最基本的九年义务教育,就会自然地选择出来谋生了。这是他们父母做出的决定,当然这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读书无用论在那一片可怜的地方被发挥得淋漓尽致,而这种不能得到教化的不幸就这样一代又一代永不终结地遗传下去。
03
我父亲是个孝子,面对家族长辈的话语从不拒绝也从不反驳;而他又是个勇士,为了终结他孩子即将面临的不幸,他披荆斩棘,只为送儿女上山顶看一眼被迷雾遮挡的远方风景。
有记忆以来,出于对人言的敬畏,他只有在晚餐后才会给我们读书。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既温馨又可笑。
他常常把一些没有读过的书平摊绑在凳子的下面,到了给我们朗诵的时候,他就会把凳子反过来,翻开书本,有时念一些童话故事,有时读一些诗词,而母亲则会坐在虚掩着门的旁边,要是有人路过或者有亲戚串门时,她会提高嗓音说话,以提醒父亲把凳子转过来,那时,书在凳子下面,圆凳则可以用来招呼客人坐下。
后来,我们一家聊起来的时候,都称那是凳子下的图书馆。也确实,父亲如同一个魔术师一样变着法找来一些书籍,用那凳子挡住外人的闲人闲语,然后又为我们去翻开凳子下藏着的一个个世界。
儿时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否让我读初一这件事情。初时甚至连母亲都动摇过,在她的认知里,我所掌握的知识已经是她的好几十倍了,足以让我很好地过完日后勤俭节约的一生了。
那时,串门的人比平常要更多,一些像女子无才便是德;迟早要嫁人的;家里环境怎么怎么样;这么大了,要减轻家里的负担了,家里还有个小子要考虑呢;和我家小妮一起去城里做制衣吧,有伴......等等话语在家中的客厅响起。
04
大多数时候,我会在旁边的角落里抱着弟弟,在迷茫中等待着父亲的审判,不清楚自己的命运到底会迷失还是跌落深渊。
距离开学报名的时间越来越近时,父亲也愈加沉默了,抽烟也抽得更凶了,偶尔路过他的房门还会听到他无奈的叹息。他和母亲也有了第一次吵架了,他夺门而去的那一晚,我以为会永远失去我挚爱的父亲了。
夜里,眼泪已经流干的我,我稚嫩的心,向着我所知道的所有神明忠诚地恳求着。只要父亲能回来,那我读不读书都算了。
庆幸的是,我的守护神在第二天的傍晚回来了,他那时眼睛里闪烁着的喜悦和光亮我这辈子永远不会忘掉。犹如一道从乌黑的眼圈,内里红仲干涩的眼眶里透射出来的闪电。
回来后,他没有理会母亲自责和痛苦的埋怨眼神,径直拉过我瘦弱的手,又帮我整理了掉落在黢黑脸上的几根发丝,对我说出了决定命运的那句话:“珊珊,8月28号,我们去报名”
05
没有人知道父亲当时跑了多少里山路,吃了多少闭门羹才把那笔学费借到,就算基于我父亲诚实厚道的品性慷慨解囊的善良之人或许也会劝上一句:就一个女娃,值得么?大兄弟。
男尊女卑的观念已经深深地刻在了那些腐朽的灵魂上了,而男性比女性多上的几年学,不过只是为了让他能更好地娶到媳妇而已。
然后如放羊的孩子一样,放羊为了娶媳妇,娶媳妇为了生娃,生娃之后,娃再放羊,就像生命的罗盘一样,不停循环,却永远不会冲破。
直到后来,在我上高中那年,父亲把我们带到了另外一个城市里,离开了土地的父母,帮人送过报纸、做过陶瓷、电镀、轧钢、工地等等无数工作。
离开了家乡后,父亲还是没有改变用凳子反面给我和弟弟念书的习惯,只是很多时候,讲书的人更多地是我和弟弟了。而父亲变成了当年那个围着凳子坐的孩子。而我现在能有尊严地过着生活,应当归功于这座凳子下的图书馆。
收益于父亲用凳子图书馆对我的教育,我也选择了从事家庭教师这份职业,我希望这份神圣的职业给我带来物质支持的同时,也可以把我心中的爱传播出去。
而多年以后,我也终于明白了父亲给我取名珊珊的缘由:闲言碎语是大山,贫穷是大山,愚昧无知是大山,地方恶俗陋习是大山......
珊即是(山),珊珊(山)(山),吴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