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海,年2月出生辽宁开原,年入厂。第一轧钢厂,轧钢工。
我两岁就离开老家了,对那里没有记忆,如果不是父母说,我都不知道哪里出生的。我在北京的时间最长,两岁到北京,与母亲一起跟父亲随军。
现在的房子,属于爱人单位的,她原来在万寿路街道上班。
年,我复原回来,要我去市政府食堂,我觉得还是当工人好。
通过我爸单位一个叔叔,他在北京市冶金局有熟人,就说上一轧钢,只有那里招工。当时工人比事业单位收入要高。我觉得当工人是一个比较正经的、踏实的职业。到北京第一轧钢厂上班,几年后,冶金局撤销,把所属的厂子,划归首钢了。
我上班在西直门立交桥边上,到工厂报到,我不懂什么叫轧钢工,就去了。干过的人知道,这工种,又苦又累的一个活,一般年轻人是不愿意去干的。我从部队来的,多吃点苦、多流点汗很正常,没觉得有什么不能干的。到后期,人家说找一个好一点的工作吧,那时候,国有企业进去了就出不来,不像现在,辞职就走人,那会,哪有辞职这一说。
厂子非常原始,我们干活,一件破棉袄,一人一把钩子、一把钳子,半自动,用钩子、钳子操作,近似于半连轧。跑了盘,就得人上去操作,没什么自动化控制,都是人控制,都是人用一个铁钩子,来搬。现在是高速线材,看不见轧钢,红钢一进去、出去就是线材,都在滚箱里。炼钢厂那会没炼钢,就是轧钢,吃人家炼钢厂铸好的方坯,加热,再轧线材。
现在是脑力轧钢,需要文化素质、技术,我们那会是体力轧钢,卖力气,有多少活,你干就完了,不要动脑子,设备很原始,也用不了多少脑子,现在轧钢工,让我上,根本干不了,设备都看不懂。
体力轧钢环境差,它的加热是烧煤,灰尘多,煤灰满车间都是,乌烟瘴气,下了班,除了牙白,其他地方都是黑的,跟煤矿工差不多。
我那车间像过去的煤棚,有一个拐弯,不是一捅到底。三车间是直的。我们车间有二百米长,十米左右的宽度,就一条走钢的道,没操作台,人在边上看着。车间很矮,五、六米高,用的不是天车,就房梁上搁个电葫芦,人在底下按着电钮,拽着线,吊着东西走。屋顶是人字形,盖石棉瓦、钢板之类,反正不漏雨就行,墙是砖砌的,是屋子,四面不透风。在西直门立交桥上可以看到我们工厂那一破棚子,很难看,黑、脏,有污染,烟囱那真是冒黑烟。
工厂里老师傅多。一个叫陈金权的老师傅,北京人,车间里面的废钢,拽出来后,他往边上清理一下,堆一堆,他负责干这个,他瘸腿,以前在天桥摔跤,陈师傅人特别好。我刚去一年,没多长时间,不会干活,也不会使劲,穿钢穿得腱鞘都肿了,医院,7月份,天热,医生说,腱鞘有积水,等天凉快一点,做手术。
回去后,我告诉陈老师傅,他说,别听他扯,我给你揉揉。
也就十天、八天,就揉好了,再没犯过。他以前摔跤,懂这些东西。我听其他职工讲,他的师父在天桥属于第一跤手,拿过全国冠军,陈老师傅是他师父的大徒弟,他的腿,是摔跤时受的伤。
我到石景山后,再也没有见过陈师傅。
我现在没什么激情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宿舍清东西,该退休了,不足三个月。
说实在的,我们这代人,被淘汰的一代,除了有点经历,什么也没有。厂里的小孩,能力非常强,一个人,一个时代。我们那个时代按我们的干法,人家这个时代,就是知识的时代,不会就是不行,这个得看透、看开了。
画很多条鱼
投向大海
艺术作品:车路(摄影:唐朝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