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的富贵,要比外界的物质重要得多。财富或许不可传承,但精神是可以传承的。
正和岛
作者
身边的经济学
来源
黄国斌,云南双友冶金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他的祖上家世显赫,高祖父黄培年先生曾是光绪年间的武魁,后来成为一个级别很高的武官。
中国人总讲“富不过三代”,到了他爷爷那一代,家境衰落,而他父母又因为在“文革”期间分属两派,最终劳燕分飞。
黄国斌跟着奶奶度过了童年。他们曾经穷得吃不上饭,差点无路可走,而奶奶的善行与功德、面对困境不畏难的心态,最终让他们度过危机。这种坚韧,伴随着黄国斌后来的人生。
他12岁就开始打工,16岁成为村里的第一个“万元户”。创业后,他与家人、朋友日益辛劳,结发妻子因为过度劳累过世了,后来,黄国斌又遭遇银行抽贷,企业陷入生死困境,每日被人逼债……
命运沉浮、造化弄人,苦难是见证辉煌的唯一勋章。如今的黄国斌年收入20亿元,在钢铁、金融、牧业三个领域大有作为。
往事如烟,那些苦难日子已经过去;往事并不如烟,唯一不变的是心底的热爱。
01
饥寒交迫
奶奶说“会好起来的”
我出生在福建漳州,但我祖上是福州人。我爷爷的爷爷黄培年,曾是光绪年间的武魁,后来成为一名级别很高的武官。
祖上还算殷实,我见过那个三重院子的老宅,十分震撼。中国人说“富不过三代”,也许真应了这句老话,到了我爷爷这一辈,家境开始衰落。爷爷去世得早,我自小就跟奶奶一起生活,日子过得很穷,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奶奶是林氏正骨的传人,那时候老家周边都是山和田,很多人干农活,不小心摔断腿或扭伤胳膊了,她都会自己上山去采草药,给人家治病,且分毫不取。
尽管奶奶医术高明,但过去讲究“传男不传女”,奶奶很遵守家里的规矩,在穷得吃不上饭的时候,也没有说自己开个小诊所,赚钱谋生。
等我长大一点,我们回到老家福州过年,家里完全无米下锅。我觉得肚子饿,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奶奶很淡定地安慰我说:“该有的都会有的。”
当时村里人正在为准备过新年忙碌着,一听说奶奶回来了,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到家里嘘寒问暖,送来吃的喝的。
那时候,我们村里的人都姓黄,都是一个家族的,出门见到的都是叔叔辈、爷爷辈的人,平时男人下地干活,女人就在我们家里聊天,感觉特别亲。
再后来,实在吃不上饭的时候,奶奶就偶尔带我去亲戚家走走,吃上两顿红薯和炒菜,但一年最多只带我去两次。奶奶说:“生活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我记得第一次见奶奶播种的时候,她将种子埋在土里后,重重地踩上一脚。我很好奇,踩得这么实,苗怎么能长出来呢?
可奶奶告诉我:“土松,苗反而会出不来,破土之前遇到坚实的土壤,才能让苗更茁壮地成长。”
长大后,当我再次回忆起这些话,有了更深刻的感悟。
02
12岁打工、卖冰棍
16岁盖别墅
我们家有6个孩子,我有4个姐姐,1个弟弟。“文革”期间,父母在两个企业,分属两派,斗争得很厉害,最后就分开了,各自重组了家庭。
我读书读到三年级时,就已经交不起学费了。四年级算是老师照顾我的,让我在不影响其他同学的情况下,在最后一排蹭书读。
12岁,我就辍学了,去大队办的一个绳索厂打工,在里面打扫卫生。
厂里有两种设备,一种生产粗壮的麻绳,转速很慢;还有一种生产插秧用的细绳,转速很快。当时市场上尼龙绳很火,工厂用生产麻绳的慢机器生产尼龙绳,转速慢,效率很低。之所以不用转速快的机器,是担心尼龙绳太滑,转速太快不行。
我经过几次研究和试验,改进方法后,确定能行。但大家都不相信我,他们说:“这个小鬼要干吗,轮到他说什么了吗?”我去找厂长,他觉得很诧异,叫我现场演示。结果一试验就成功了,所有人都鼓掌,工厂生产效率一下子提高了5倍多。
从那之后,厂里不让我打扫卫生了,让我去技术岗,我成了年龄最小的技术人员。除了做技术,我还自己到处卖冰棍。
我们附近有个福州冷冻厂,13岁的时候,我就买了辆破旧的二手自行车,那时候自行车是“老三件”之一,相当于现在的奔驰,我骑着它去进货。当时各个村都有个小祠堂,老人家闲着没事就在那里打桥牌、吹牛、讲评书等。
为了扩大销量,我买了十几个保温瓶,把冰棍放进去,找几个老爷爷给我当“分销商”。我跟他们说,我把罐子放在这里,你们帮我卖,晚上我来取,挣了钱咱们一起分。他们一看,能赚到钱,都很高兴。虽然赚的钱分他们一半,但我扩大了销量,最后赚的钱更多了。
在我自小住的地方,旁边驻扎了部队,他们有一个池塘养鱼,可鱼总是死掉、养不大,他们看我干活积极,就让我帮着养鱼,到年底给我一些钱。那时候我也不懂如何养鱼,就一连好几天,跑到新华书店里“偷师学艺”。
由于我每天都很勤快,干的活又多,16岁时,我就成了村里第一个“万元户”。也是这一年,我喊着大我三四岁的小伙伴一起,自己动手打地基,盖起了别墅。
我曾在工厂里看过人家盖厂房,认真学习过怎么盖。盖完之后,我找了一位搞工程的叔叔来“验收”,他说做得很到位,一群人前来喝彩。
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回想起这段经历,心里都会想起奶奶,她教会了我一生最质朴的道理:人,永远要靠自己的双手奋斗。
03
创办“双友”
“活下去”的唯一真理
随着长大,我又干了很多事情,十八九岁的时候,我看好多早餐店里炸油条忙不过来,我就给他们送油条,他们只管卖,后来又送炸玉糕、豆浆。
那时候我晚上磨豆浆到一两点,早上不到5点就起来送餐,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就这样,等别人成了万元户,我已经有好几万元了。
后来我买了辆货车,去给周边的钢铁厂拉煤、拉钢筋。20世纪90年代初,电很紧张,钢铁厂经常停产。我心想:不如自己在水电厂附近建个钢铁厂。
年6月6日,我组织一帮人,凑了五六百万元,我用自己那辆汽车入股,成立了下沙轧钢厂(后来的双友)。年动工建厂,年就投产了。
90年代虽然有机会,但也发生了很多悲剧:“三角债”泥潭,全国下岗潮,很多企业在这期间破产了。
曾经有部很火的电影叫《钢的琴》,讲述的就是20世纪90年代初,钢铁厂经营破产,工人陈桂林下岗的故事。为了给女儿陈小元造一台钢琴,他费尽千辛万苦、想尽办法,才满足了女儿这个小小的心愿。电影拍得十分真实。双友就是从那个年代中走过来的。
当时,大部分人都想先赚一笔再说,但我从一开始就注重质量。我们请了几个“星期日工程师”来指导技术,我们把他们视作“大国工匠”,员工跟着他们练习技术,产品质量、成本都控制得很好。
那时候叫“三吃两点心”,就是吃三餐,中间再加两餐点心,我们几个老板亲自为他们服务。
一些人表现很好,但一些人慢慢地有点骄傲了,遇到紧急情况,要三番五次才能请到他们。最后没办法,我们就自己花高价让员工出去学习,自己培养工程师。
我之所以这么注重质量,还是小时候受奶奶的影响。奶奶上山采药,跟其他人不一样,她特别讲究季节和时辰。一些药,要在正午太阳最足的时候采,一些药要早上露水之前采。
反季采的药虽然有效,但效果没那么好。长白山的人参,要是种到福州,就不是“参”了,冬虫夏草到了夏天就是草。林氏正骨之所以声名远扬,就是对这份“匠心精神”的坚持。
后来,企业越做越大,我对奶奶的话,感悟也越来越深。
04
那段“头破血流”的日子
和我的妻子
创业初期的日子,历历在目。钢铁行业是个“资产很重、毛利很低”的行业,要投入大量的重工设备,利润却只有2%~3%。
早期的时候,我们没有得到银行的支持,要从银行贷款,要费九牛二虎之力。记得有一次,银行行长和总经理意见不一致,行长同意贷款,总经理不给。为了让企业“活下去”,我们想尽了办法。
那段时间我很拼命,白天管理企业,晚上自己坐车送货,一天睡不上四五个小时。当时银行卡并不普及,都是用现金。
拉一车货去卖,装一麻袋5角、1元回来。而且那时的治安不是很好,经常有车匪路霸拦车抢钱。
有一次我们去江西送货,回来时走到江西与福建交界地,遇到一群蛮横的路霸,四五个人要抢我们所有的钱。我一想,这是我们拼命才换来的一点血汗钱,我要是怂了,对不起跟着我的这些兄弟。
于是我只能选择勇敢,跟他们打了起来。我被打得头破血流,对方一看我们这么勇猛,就只好放弃了。后来我明白了,你该去勇敢应对的事情,就不能怂。
那时路况很差,从福建到浙江,要跑两天两夜。在闽浙交界处的那段路上,大家的车子经常坏,前面堵了,后面就得等着。有一年冬天,我们困在了戴笠的故乡廿八都镇,那时候冰天雪地的,一个星期都没解冻,原本一毛钱一个的鸡蛋,被卖到了10块钱一个。晚上几个人就挤在驾驶室里,根本舍不得开暖气,冻得快失去了知觉……
最惨的一次是,车胎突然爆炸,路边也没有围栏,我们连人带车滚到了山下。幸运的是,旁边的树木很多,我们捡回了一条命。
经过几年的艰苦奋斗,年,我们做到了10亿元的规模,拿到了两块最值钱的牌子:一个是工商联给的福建省著名商标,另一个是国家技术监督局给的福建省名牌企业。有了这两块牌子,很多大工程就畅通无阻了。
年,云南省招商引资,我去曲靖考察。那一天风和日丽,突然间天上飘来一片云,下起雨来。雨过天晴,在我身后映出一道彩虹。当时我觉得,这是一个“吉祥的征兆”,就决定在当地投资。在这里,我们开启了双友的2.0时代。
这几年里,我妻子在公司负责会计工作,把账目整理得井井有条,但由于长期劳累,得了癌症,年离开了人世。当时我带她去北京找遍了专家,都没有用。
最后一年的时候,我带她去看祖国的山山水水,住我们以前从来不舍得住的浦东大酒店。可这些都没有用,再多的钱、再好的酒店也没意思……
创业15年里,她就像一个并肩作战的战友一样,全力支持着我做企业,她对财务很精通,钢铁行业资金流比较大,但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家里,她把奶奶照顾得很好,一直陪着奶奶,直到奶奶离开;还有我们的孩子……然而,我再也呼唤不回来她。
有的时候,我很思念妻子,如果还有可能,我想叫她做事情不要太认真,放松一点。因为她始终是完美的,很敬业,很在乎这个企业,经常加班加到凌晨两三点。
05
被人用刀逼债!
又绝境逢生
有人说:“一个企业是否成功,要看能不能推动整个行业发展。”
年4月18日,辽宁铁岭清河特殊钢有限公司发生了一起重大安全事故。当时,几十名车间工人正在交接班,开安全会。此时,钢水包正通过吊车向浇筑台运行。
突然,吊车闸发出刺耳的声音,钢水包快速下滑,制动失灵……直接冲向离浇筑台只有5米的工具室。将近30吨的℃钢水,扑向人们。没有鲜血,没有哭声,几乎是一瞬间,32人全部死亡,6人重伤。
这些年来,针对这起恶劣的安全事件,我们的追问和反思一直在继续。其实钢铁工业,最主要的危险就来自高空悬挂运输钢水,一旦钢水脱落,将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找了国家钢铁研究总院的首席炼钢专家,开发出可升降的运输台,等于把地面抬高了,让钢水在地面上运行。这个方法,能降低70%的安全事故发生概率。
双友的生产安全抓得很严,无论员工是在工作车间还是回到家,都不能喝酒;在园区里停车,必须车头朝外,这样接待客户的时候节省时间……
因为这些,曲靖的工厂越做越大。年,双友年产万吨,做到了云南前3名,产值50亿元左右。然而,年的突发事件,差点让企业倒闭。
年之前,银行贷款管控比较宽松。银行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