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20岁远行调查记(三)
(四)忍受东北寒冷
哈尔滨与常熟纬度相差二十度左右,漠河在祖国的最北端,高出常熟纬度二十五度以上,所以冬天的气温要比常熟低30度以上。所以初到东北就会不太适应,最突出的是刚到东北往往容易得感冒。
记得我第一次到哈尔滨,出了火车站,一乘上公共汽车,戴的近视眼镜马上被蒙上一层白雾。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车厢内外温差大,车厢外的气温只有零下十几度,车厢内有旅客呼出的热气,气温比车厢外要高,所以冰冷的镜片一遇上热空气,一下子就布满了雾。公共汽车的车窗玻璃上全部结上了厚厚的一层薄冰,在车厢里根本看不到街景。要用嘴向玻璃吹上一段时间热气,才能融化一点冰,不过一会儿又被结没了。
后来听东北当地的人说,在零下二、三十度的时候,千万不能用不戴手套的手去抓铁栏杆,否则手上的皮肤会被冰冷的铁栏杆冻住,手要拿开时,皮肤会被撕下。
东北是大陆性气候,比常熟干燥。我们苏南这里冬天大多湿冷,尤其是雨雪天感到阴冷,而东北是干冷。我在东北四个月时间里,只遇到两次下雪,但每次雪都下得很大。有一次夜间下了一场雪,积雪在五十公分以上。有一次路上步行时遇到鹅毛大雪。不过那雪是干的,只要在身上拍打几下,衣服上的雪花就会掉下来,也不会弄湿衣服。
由于气候干燥,冬天洗了衣服晾出去时,一会儿就冰成铜锣一般绷绷硬,但到了傍晚时分,似乎不太旺的太阳就会把衣服晒干了。确切地说,是衣服上的水分被蒸发掉了。
听一个到过伊拉克的朋友说起,那里的大陆性气候最为典型,洗澡前把衣服洗了,待洗好澡,衣服就晾干了。
由于东北是干冷,所以只要恰当注意保暖,并不会冻坏身体,也不会生冻疮。我原来有冻疮,经过在东北度过的两个冬天,冻疮竟然再也没有复发过。
我们乘坐火车或汽车到了一个需要调查的目的地城镇后,在再向劳改农场出发时,由于天寒地冻,身上穿戴就要全副武装起来。要将头上戴的帽子周边的帽檐翻下来,以遮住两耳和后脑勺,再戴口罩遮住嘴和鼻孔。同时,要把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不但要穿棉袄、棉裤,还要穿上老羊皮大衣。手上要戴两副手套,里面一副呢子手套,外面再套上一副连手指的棉手套。
在行走了一程后,身上暖和了,才能脱去老羊皮大衣,没有地方放,只能背在身上。
待到走上十多里路后,身上开始冒汗,身上散发的热气会在衣领上、皮帽周围的皮毛上、眉毛上、手套上陆续结出一层毛茸茸的白霜。由于鼻子里呼出的热气早就将口罩冻成一块硬壳,以后不断呼出的热气被口罩挡住后逐渐流到下颚,不一会就结成一块冰,要不时将冰块剥下扔掉。
经受寒冷,最难熬的有几种情况:
搭乘敞蓬卡车或马车被冻僵。不少劳改农场在县、镇上设有办事处。我们到达一个地方后,先要找劳改农场的办事处,讯问去农场的路线和是否有马车或敞蓬卡车顺道搭乘。搭乘车子一是速度快,二是可以减少体力支出。但乘敞蓬卡车或马车也有缺点,因为一般车程都在五十里以上,车上没有避风设施,尽管你身上穿戴严实,但在敞蓬卡车上寒冷尤甚。因为敞蓬卡车开在广袤的田野上,由于车速带来的风(实际上未刮大风)会穿透衣服钻进肌肤,如同身上没有穿衣服一样,冻得要命。更要命的是,由于长时间卷缩在车厢内不能活动,双脚冻得麻木,几乎没有知觉。待下车后双腿只能机械地搬动,待走上一段时间后才有双脚回到身上的感觉。
夜间在火车站站台候车冻得发抖。车站里都有取暖设备,但在寒风料峭的深夜,室外气温在零下30度以下时,在站台上感到寒气逼人,时间一长,就会冻得浑身瑟瑟发抖,难以忍受。
工棚提审笔尖墨水被冻结。工棚是敞开的,如同露天,在零下几十度的气温下,提审劳改人员、书写笔录时,钢笔里的墨水一会儿就会冻起来。钢笔尖上的墨水冻成冰凌,就要不间断地用嘴向钢笔尖呵气,或把钢笔尖伸进嘴巴里,用口腔里的热气化烊墨水。那些劳改人员由于长年累月在寒冷的环境下劳动,手指都冻得皲裂,所按的指纹印基本上看不出纹路,倒像裂开的树皮。
室外方便尴尬受冻。东北的冬天,滴水成冰。集镇上或劳改农场的厕所都在室外,且十分简陋,在地上掘几个坑,周围用芦席围起来便成,只起到遮羞的效果。大便时将下身暴露在零下几十度的空气里,呆上几分钟就会让你冻得无奈。
内蒙古自治区的风沙特别的多、特别的大。我在包头、白云鄂博矿区等地,由于是内陆干燥气候区,所以看到街道上都有一层厚厚的黄沙覆盖着。
尤其是在地处黄河河套地区的巴彦淖尔市的磴口县,让我见识了什么是沙尘暴。当然,那个时候还没有“沙尘暴”这个说法。磴口县城的小饭店虽象东北的其他商店一样都有两层门窗,但由于那里的风沙特别多和大,走进饭店,但见餐桌上都有一层黄沙。
那天,我在磴口县城的一个小饭店简单用过餐后,徒步向一个劳改农场走去。可走了不久,突然狂风大作,黄沙蔽日,风力约在十级以上。感觉天空一下子黄漫漫的,太阳光芒全被天空中的黄沙遮住了,只见太阳象一个灰黄色的盘子悬在空中。大风裹挟了大量黄沙和砂石扑面而来,一米开外的物体全都看不清楚了。
为了避免砂石的袭击,我马上全副武装。不但迅速拉下了头上带着的帽子的四周帽檐,盖住了耳朵,还戴上了口罩,风镜,头部只露出两块面颊。由于狂风夹带着沙石突然袭击,当时整个人都站立不稳。我试着多次调整走路的姿势,后来,必须采取躬着身子、低着头部的姿态,才能勉强顶风前行。但还会不时被飞沙走石打在脸上,十分疼痛。
在东北开展调查工作时,当时交通不发达,火车车次少,我为了赶时间,经常是白天跑劳改农场,夜间赶下一站的火车。
由于路途远,车速慢,不象现在有高铁等快速的交通工具。常常是整夜、整夜的在列车上,购买的又都是硬席车票,只能坐着打打瞌睡,遇到到站和旅客路过,就会惊醒。有时遇到车上特别拥挤没有座位时,只能钻在座位底下将就着睡觉。那时也是太累太困,也顾及不了卫生和身份了。
有几次上了车后,就根本挤不进车厢,只得在车厢门口,将老羊皮大衣就地一摊,象现在的一些打工者那样,席地而卧了。每每约一小时车程左右,列车到站停靠,旅客上下车时,不得不起身相让,待上下完旅客后,再倒地就睡。
(五)见识异乡风情
在东北马不停蹄地工作,让我也浮光掠影地领略了当地城市的特色,了解了一些风土人情。当然,当时也没有时间去逛公园、看景点,工作纪律也不容许有这样的行为。所看到的、今天所记录的,真所谓是走过、路过、眼睛扫过而已。
记得在北大荒开展调查工作时,印象最深的属北安县。
北安县位于小兴安岭南麓,松嫩平原边缘地带。在黑龙江省的正北方,黑河市的正南方,是哈尔滨市、齐齐哈尔市、黑河市三角地带的中心,也是交通大通道和中转站。
当时,北安县有福安、北安、凤凰山、永丰、苏家店、花园、龙镇、龙门、尾山、格球山、二道河、襄河、引龙河、良种场等14个劳改农场(对外挂牌为地方国营农场)。我因为工作关系,多次往返于这些农场之间。
这里由于资源丰富,日寇侵略东北后,就把这里当作“最富饶、最重要的地区”,在伪满之初就修建了北黑铁路,年投入运营。年8月日伪投降后,北黑铁路却在苏联红军的军事管制下,年4月,苏联红军撤离中国前,将北黑铁路全线拆除,将路轨、机车、车辆等一切设备全部运到了苏联,只在北安留下了一座日本当年建造的日式车站小楼。
我曾多次行走和乘坐敞蓬卡车、马车来往的北安到龙镇的公路,就是利用原来的铁路路基建筑的。我到达龙镇附近后,只见到了日寇占领东北时所建、尚未拆除的一些已废弃的水泥碉堡。
记得在长春市走过一条大街,街名大概叫斯大林大街。在这大街两旁竟然看不到一根电线杆,在空中也看不到一根电线,电线全部埋入地下。在当时来说,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先进的城市建筑设施。现在想想,也可能是战备需要。一旦有战争,可作为临时的战斗机起降的机场。后来,据说山西省太原市的迎泽大街也是这样建设的。
在齐齐哈尔市,见到一个有趣的现象。据说因为是个重工业城市,男同志都去了搞机械工业的工厂上班,所以饮食、旅社、理发等一些服务业都由女同志来担当。因此,不少服务业的店名都冠有“三八”字样,如“三八饮食店”、“三八旅社”、“三八理发店”……等等。不知这个据说是否属实?当然,现在已无从考证。
我在齐齐哈尔市理过一次发。此前,我遇到过一个广东省的调查干部,他的头发已长得很长了,就是不愿在东北理发,我很纳闷。后来,我有了亲身体会,才有所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我一去东北工作已三个多月了,头发实在太长,不能不理了。就来到了一家理发店。一进店门,理发员就问我:理大的还是理小的?我弄不明白“大”与“小”的区别,就含糊地说了一句:来个不大不小的。
一等我坐下,那理发员就拿起电轧剪呼呼地剪了起来。我从镜子里看到这个师傅手脚利索,三下五除二,也不用剪刀,刷刷几下,一会儿就理好了。
好在我当时并不讲究,只要剪短一些就算了。
十多年后,我人到中年,业余时间自己学会了理发,才知道了一些理发的门槛和关节,也理解了那位广东同行当时不愿意在东北理发的原委。
后来,我在北京出差期间,在前门附近的一家理发店也理过一次发,那就比较讲究,不仅洗了头,还给吹了风。
新理发后,感到焕然一新。一时兴起,我还专门到有名的大北照相馆照了张像,以资留念。
在鞍山,我领略了十里钢城的宏大风采。鞍山钢铁公司的厂区绵延数十公里,大型车间鳞次栉比,厂区内建有多个小型火车站,具备采矿、选矿、炼铁、炼钢、轧钢,以及焦化、耐火、动力、运输等综合生产和相应的配套能力。
鞍山钢铁公司始建于年,前身是日伪时期的鞍山制铁所和昭和制钢所。年鞍钢成立,是新中国第一个恢复建设的大型钢铁联合企业和最早建成的钢铁生产基地,被誉为“中国钢铁工业的摇篮”。鞍山市,因此也称为“共和国钢都”、东北地区最大的钢铁工业城市、中国第一钢铁工业城市。
目前,鞍山钢铁公司主体生产工艺和技术装备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具有年产钢万吨的综合生产能力,形成了从热轧板、冷轧板到镀锌板、彩涂板,冷轧硅钢、重轨、无缝钢管、型材、建材等完整产品系列。
在沈阳,这个有着“共和国长子”美誉、建国初期国家重点建设起来的、最重要的以装备制造业为主的全国重工业基地的城市,在当年,由于燃煤的烟囱林立,空气中不断弥漫着烟尘。因此,我在那出差的时候,白衬衫只要穿一天时间,领子上就会沾满灰尘,变得黑乎乎的。所以,在沈阳当时的环境,必须天天换、洗衬衫。
在大连,当时已是全国唯一的卫生城市,无论是街道、广场,还是商店、剧场等公共场所,都十分干净,如果谁随地吐口痰或丢个烟蒂,就要罚款五角。那时的五角钱可是一天的伙食费。
抗日战争时期,大连火车站是当时亚洲最大的火车站。站舍由日本人太田宗郎主持设计,南满铁道株式会社主持建造。年8月日本投降后,大连地区铁路由苏军代管,年9月,苏联政府将铁路移交给中国政府。周恩来、邓小平、西哈努克等中外名人都乘火车来过。我有幸在此乘车,一睹日式建筑芳容。记得在大连火车站乘车时,还不需要经过天桥和地道。这个情形,在当时来说,令乘客啧啧称奇,应是领先之举。
内蒙古自治区东西长,南北狭,东西部之间没有火车连接,交通不便。所以到内蒙古东部的一些劳改农场去调查,从黑龙江省过去比较方便,而到内蒙古西部的一些劳改农场,要从北京坐火车到集宁后再分别前往。
我们在那年的冬天进入内蒙古西部,见到内蒙古草原的草虽已枯黄,但仍然长得十分挺拔和茂盛,高过我们的腰部,可以想见夏季那真是一派“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好景致呢。
内蒙古西部河套平原一带的劳改农场由于可以引黄河水灌溉,所以种植水稻。并且那里地势西高东低,自然利用黄河水自西向东的流向,实行自流灌溉。需要水时,就将农场西部农田渠道口掘开,让黄河水逐渐向东流入农田,不需要时就将缺口堵住。因此那里的水稻田里就有从黄河里游进来的很多鱼,天然地实行了稻田养鱼。
一次,我在那里的劳改农场食堂用餐,就吃到了在黑龙江省很难吃到的鱼。管教干部告诉我,那里鱼多的原因,都是在稻田里捕捉到的。这似乎是上苍的恩赐。
如果冬天在结了冰的黑龙江省的河流里捕鱼,记得有人告诉我,那方法十分有趣。先要在很厚的冰面上敲开似面盆大小的一个冰窟窿,就有氧气通过这个窟窿里进入河中,而且由于洞口与河中空气压力有差异,冰面下河里的鱼就会向洞口游来,争吸氧气,甚至会跃出冰窟窿,跳到冰面上。这时候,捕鱼者只要拿个网兜伸到冰窟窿里捞,或者在冰面上就可以逮到鱼了。
未完,下接:20岁远行调查记(五)